撒旦的WONDERLAND@魔界第六層

　　冰島（Iceland）音樂天后碧玉（Björk）本月二號在上海舉辦演唱會時，於高唱最後一首歌「Declare Independence（宣佈獨立）」時高喊西藏。這個事件不但造成不少中國人民的不滿，也在台灣引起不少爭論。爭論的重點不外乎是問什麼碧玉喊的是西藏而不是台灣，進而將爭議延伸到其他諸如不平等對待或是沒人知道台灣的困境等等許多方面。

　　這些延伸的問題並不是我想討論的。這個事件裡我想討論的只有兩件事：一是由她喊的是西藏而不是台灣，來討論西方人對不同地區獨立事件的態度。二是由她在發生獨立爭議的當事國裡開演唱會時做出這樣的舉動，來看一個歌手該有怎樣的言論自由。

　　首先談談西方人士對地區獨立的態度。

　　一個地區想要獨立，一定有其原因。當然原因一定很多，但很多時候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不同民族間的抗爭。當然，地區原本的主權擁有者在絕大多數的狀況下都不會願意有塊國土獨立出來，於是各據一詞互不相讓，因此一旦發生獨立爭議時，大多數狀況都會造成當地的動盪不安，更糟糕的甚至會是戰爭不斷，能透過民主程序解決的真如鳳毛麟角一般（加拿大魁北克獨立運動也許勉強可當成例子）。

　　不過站在非當事國立場的話，其實西方人士比較能夠接受這一類的獨立運動。例如柯索沃、賽浦勒斯、巴勒斯坦等等，縱然其中摻雜了許多政治軍事上的利益角力，但西方人民對他們獨立的接受度總是比較高。這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國族思想。

　　西方世界民族眾多，不同民族間即使處於鄰地，往往就以他族視之，也因此很容易培養出民族主義的思想，更容易由此形成一族一國的想法，如果身處他族國裡又自覺沒得到公平對待時就更容易這樣想。也因此，只要各地區的獨立爭議是基於民族不同而產生時，西方人士總是比較能因為體會理解而容易表態贊成。就算因為政治軍事或其他問題而反對，至少仍能保有一定程度的同理心。

　　這就是為什麼很多西方人士對於西藏獨立願意表示支持，但對台灣獨立卻不表意見的原因。

　　但是，西藏與台灣都是被中國認為是領土的一部份啊！為什麼西方人士對兩者的態度竟然不同？很簡單，因為對許多西方人士來說，西藏並不是中國固有國土的一部份。

　　西藏在歷史上大多數時間都是獨立的國家，一直到蒙古興起後才短暫地被納入元朝的疆域內。而到了明清兩代，朝廷對西藏的統治事實上鞭長莫及，西藏於中國比較像是個附屬國，而非領地，否則就不會有乾隆皇帝降詔請當時的達賴喇嘛（還是班禪喇嘛？對不起我忘了，等我查到資料後再補上）到北京會談進行籠絡這種事了。當時的中國政府當然不肯正式承認這個事實，但對於西藏人民來說，中國只是掛個名，事實上西藏仍然維持著實質的獨立狀態，對於中國的態度基本上也都當成「宗主國」而非「中央政府」來看。

　　這個態度到了民國時期，基本上還是沒有改變。也就是說，西藏人民本身還是認為自己是獨立的，中華民國政府不過掛個名而已，只要不來插手干涉，掛個名有什麼關係，反正西藏人民自己還是認為自己是獨立的就好。

　　中國歷代政府對西藏這樣的態度也不是真的太在乎，通常都是抱著「只要你還認定我是中央政府就好，別的你要怎麼搞都無所謂」這種想法。一來西藏天高皇帝遠實在管不到，二來許多時候中央政府自身難保，也實在管不了。

　　但對西方人來說，這個實質上獨立的狀態，他們可看得很清楚。最初進入西藏的西方人在接觸到西藏人民時所接收到的各項訊息，在在都讓他們認定西藏不是中國，西藏是獨立的國家。這些西方人把這些訊息與觀念傳回西方世界後，影響了後世許多人，讓許多人都認為西藏不是中國的一部份。至於現況，則是西藏被現在的中國政府給強硬佔領的，尤其是解放軍入藏後殺害了非常多的西藏人－這更像是入侵他國而非一個真正領有主權的政府會對人民做的事。

　　基於上述的理由，因此對許多西方人來說，西藏獨立爭議就變成是兩個民族間的問題，而這就跟他們常遇到的地區獨立爭議基本精神是一致的，所以西方人士對西藏獨立運動很容易就表態支持。

　　但台灣獨立呢？很遺憾的，對許多西方人士來說，這只是當年國共內戰所留下來的問題，而非兩個不同民族的爭議，當然就不願意表態支持，甚至反對了。

　　為什麼有許多西方國家政府願意為了接見達賴喇嘛而不惜得罪中國當局，但對台灣總統或政府官員來訪卻避之唯恐不及，這其實是很重要的潛在心理因素。

　　所以，為什麼碧玉高喊西藏卻不提台灣，其實沒什麼好奇怪的。這跟台灣是不是沒有走出去、知名度不夠、被中國打壓所以西方不敢表態也許有關，但西方人士這種國族心態才是最深層的根本原因。

　　接下來談一下，碧玉這樣的行為，是不是一個歌手該有的言論自由。

　　當然，碧玉要講什麼話都是她的言論自由，這一點身為民主自由國家一份子的她很有自覺。她的作風向來都很特立獨行，從來都不在乎所言所行別人會怎麼看。但是言論自由也是有限制的，例如我們都知道不要謾罵、不要造謠、不要傷害別人等等，這些都是言論自由該有的規範。

　　這件新聞我在看到時第一個念頭其實不是覺得她好屌好敢，而是覺得「完蛋了，以後要去開演唱會的人慘了」。果不其然，中國文化部已經表示未來對於外國藝文團體要嚴格把關，防範類似事件再度發生了。

　　我一直在想，碧玉在上海高呼的時候，到底有沒有想過後果會如何。這並不只是指她個人未來還能不能踏入中國（她要再踏入中國恐怕很難了），而是指她有沒有想到這樣會不會影響到他人，甚至傷害到他人。

　　我相信她對於中國市場可能不怎麼在意，所以甘冒中國當局的大不諱在中國領土上公開表達支持西藏獨立。雖然我不太懂在中國境內做這樣的宣告到底有什麼實質作用，但她這一喊影響到其他歌手未來進入中國市場的難度，這就很不應該。她自己可以不在意中國市場，但別人在意啊！她這樣影響到他人，又怎能以這是個人言論自由來推搪？

　　再說，真要表態支持，哪個地方不好表態，為什麼偏要選去辦演唱會的地方，當場給地主難堪？我不懂，都成年人了，為什麼會這麼不懂基本的禮貌。如果真的不滿這個國家，大可有骨氣點，直接宣告將中國列為拒絕往來戶，這樣要撕破臉也才讓人覺得佩服讚賞（如李察吉爾）。而不是演唱會辦了，唱到最後一首歌了，才來陰的狠狠捅主人一刀，再拿著賺到的錢揚長而去。這種行徑就算用什麼正義啊言論自由的來遮掩裝飾，也都令人感到陰狠與虛偽。

　　甚至，她也沒想到她這樣做，會不會替承辦演唱會的人員帶來什麼困擾。當然，也許她都是活在自由國家裡，沒遇過秋後算帳這種事，但這次她到的國家叫中國，而中國是個怎樣的國家，相信她既然知道西藏獨立運動，那就對中國絕非一無所知。既然這樣，她仍然不管他人死活地這樣做，這樣的行為我實在無法接受。

　　另外，如果中國當局未來真的嚴審外國藝文團體進入中國表演的資格，市場損失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西方文化的影響力將大幅下降，這將減低西方世界用文化力影響中國民主自由發展的能量，而這部份造成的損失絕非碧玉喊喊口號表示支持西藏獨立來顯示西方的言論自由可以彌補的。

　　碧玉啊碧玉，你喊了口號很爽，但爽完後，後果妳負得起責任嗎？妳要特立獨行無所謂，妳有怎樣的立場也都沒關係，但言談舉止就不能為他人想一下嗎？非得要把事情弄到所有人都是輸家，損人又不利己才行嗎？

　　歌手也是人，當然也享有各項人權自由，但相對的也就有所規範，並不是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因此說話做事得先想一下，不要傷害到他人。特別是歌手的影響力遠大於一般人，更要小心點，否則為善善大，造成傷害時也絕對遠較普通人來得大。

　　當然現在講這些其實都來不及了，我只能期望傷害能減到最小。希望其他的藝文團體未來能儘量不受到中國刁難，希望承辦單位不被中國政府找麻煩，也希望自由世界的音樂等等軟性文化影響力能持續影響中國往民主自由的方向前進。

　　至於碧玉，既然她自己都不在乎，我想也不必替她著想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