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傳來一陣香。橫過街口,我在小攤子前包了袋紅豆餅。


       賣餅的是位婦人,旁邊跟著小男孩,濃眉大眼、黑皮短髮,甚是討喜。「妳後生喔?」我笑問。「係啊。」她找我零錢。「哪會冇去上課?」「今仔拜三,免上啦。」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喔~伊生甲真古錐呢!」我摸摸小男孩頭,他露齒對我笑。

       最近對兒童頗感興趣,我再摸摸他:「叫啥名?」「阿隆。」他回答。「阿隆喔。」我繼續:「讀幾年?」「四年級。」「阿桑妳嘛真勤勞,做生意擱要顧後生。」「哪有法度?」她熟練挑起燒好的餅,一個個擺在鐵盤中間:「歹命啊。」「呵呵呵!」我笑道:「講按呢?」「就係咩。」


       晚風吹,下班時段,街道空氣汙濁。才到門口,我就把紅豆餅吃完了。沒辦法,愛極這圓圓熱香小餅,童年滋味。


       國小時住鄉下,每當下午,巷口便停了個攤子,賣紅豆餅的。賣餅人從不廣播作聲,村裡小孩會循著香味自動報到。我忝為一員,靜靜看他將鐵壺澆花似地注入熱盤凹槽,光看那白稠液體就會覺得很好吃了,更何況他將奶油與紅豆分別摻入做餡,燒到黃褐色時用長針挑起、翻轉到另一面,望著那泛著奶香的餅,簡直令人口水直流。兩個金黃圓餅,只要五塊。


       第二次對紅豆餅產生濃烈嗜愛在高中,每天與同學騎車回家,通常順道買兩三個吃。我那同學每次只選紅豆餡,問他原因也不說,直到畢業,他才緩緩透露:原來他家對面也是賣紅豆餅的,某天他看到對面人家的小女孩在個大鋁盆上使勁兒踩,踩什麼呢?鹹菜?答對了!從此他絕不挑鹹的口味。至於不選奶油餡的原因也很簡單,他曾看過對面將奶油餡擱在桌上,蒼蠅亂飛。


       我痛恨這位同學!對於喜食各種口味的我,直到唸了大學,才能從鹹菜以及奶油餡的惡夢中解脫。


       曾幾何時,紅豆餅不再是紅豆餅。


       小時只有紅豆與奶油兩種口味,其後不過鹹菜蘿蔔絲,現在多了芋泥、綠豆、彎豆,以及花生等,吃得我眼花撩亂、欲罷不能。而物價上漲,紅豆餅從五元兩個變成一個五元,甚至有三個廿元的情形。大葉高島屋B1的日式紅豆餅,每個十五元,又大又貴,但料多實在,足以飽腹。


       紅豆餅的變體,雕燒。以形體取勝,除此之外,皆無可取。什麼時候來個狗燒?小花狗餅,狗的形狀,一定很可愛。


       小老虎嗜食紅豆餅,初相識,屢以此物討好他。他對紅豆餅頗有研究,若非苦無工具,我想他不會委屈自己天天買著吃,他會做一大堆,吃到撐死。


       多麼懷念那段日子!跟小老虎分手後,我常以紅豆餅度日。偶爾在新光三越看到日本進口的家庭紅豆餅專用鍋,一盤四個,尺寸比市面上要來得圓大,幻想小老虎燒好後與我分著吃,甜甜的、洋溢愛的滋味的餅!在鏡中凝視日漸發福的臉,終於覺悟小老虎是不會再回來了。


       不會再回來了。從此我只為自己吃紅豆餅。


       口袋啷啷還有數個銅板,我回頭想再跟她買幾塊紅豆餅,順便看看那個叫阿隆的男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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