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他搖了搖那張電話帳單。她說, 帶著吧。

「你的魚很憂鬱。」她又接了一句話。

你跟著下了樓, 在她後面在巷內繞了又繞, 只見她一會向左邊的巷內轉, 又朝著右邊的走, 越走開始疑惑著這樣的地方, 可真是你所住的家附近嗎? 越走著,你以為像是走入八家將的步伐中, 在巡跳中彷彿進入一種迷離狀態, 不再確定凡人對於自己生活場域的心理地圖, 是不是還有一點可以信賴的用處。

「嗯, 到了。」她回頭對你笑著。

你早看到了, 這是間一如在任何一樓轉角的 cafe' 的平凡地方, 在門面和右側鄰著馬路, 盡是大塊但黑褐的落地玻璃, 在他的左邊是一間髮廊, 一間乾淨到像地上不會有一根掉落的頭髮的髮廊。

而在門邊吊了一塊小小的牌子, 「羊男咖啡館」。你隨著女子, 進入了這小小的咖啡館, 找了一張靠窗邊的桌子坐下來。 你好奇的打量著這裡的裝潢和感覺,試圖要為這樣的取名, 找出些所以然。你以為, 不是這裡的店主人很喜歡村上春樹, 就是這樣的地方會有一點村上文章中的感覺, 比如啤酒和爵士樂, 還有六零年代的搖滾樂。

然而, 有點絕望的, 你一點也嗅不出這樣的氣味。你想要問你對面的她, 才發現她早已掏了一疊的稿紙在桌上猛頭書寫著。她的筆勢很快, 力量使用在文字上看起來向一種鬼魅的符號一個個出現, 然而, 雖不工整, 卻是清秀可人。

你只好再度的開始觀察著這裡, 藍絨灰色的地毯, 沒有一點毛球; 桌布是有點西班牙風味的大塊描型圖案, 白邊內有橘色藍色綠色的構成, 你可以感覺的出桌布底下的玻璃桌面, 在輕輕敲指時會發出沈重的回應。你坐的椅子很典雅, 但是出現在 cafe' 卻十分奇怪, 雖然它沒有雕花或是彎彎的椅背, 你也不覺在cafe' 的椅子一定要穿某樣的制服才會令人覺得它是 cafe' 的椅子, 你說不上來的就覺得這樣的椅子是跟這樣的情境有點疏離的。

看到天花板, 和頭頂的燈, 你更覺得訝異, 因為那只是一般辦公室會用的照明設備, 絲毫沒有多一點的裝飾或是故意, 逕自的赤裸裸的白析的日光燈挖了坑就埋在屋頂, 就這樣簡單。而當你看到在房子後端的吧臺, 或是說應該是吧臺的部份, 你真的有點不趕置信, 那完全是整套的 OA 辦公室佈置, 美耐版的桌面和櫥櫃, 夾在桌邊可彎來彎去的日光燈, 包括連隔間都是一式的粉點版塑膠窗隔間,在像是吧臺的那一處平臺上, 你開始遲疑那一堆有點亂的一本本的東西, 究竟是文件還是 MENU。

這裡的氣氛之不一樣, 不只是在於一處像極了辦公室的 cafe' 的裝潢, 還多了一點, 近似漂白過潔癖般的氣息, 遊蕩在事物和空曠的屋內。更貼切的說, 這裡像是一個洗衣機, 一個大型的洗衣槽, 所有進來的人, 店中的東西, 無一不在等待十點二十五分的的轉動, 而在一連串洗衣精、漂白水、柔軟精的滾動和攪勻後, 一個一件芳香美麗的事物, 裝袋折好整整齊齊的, 等待你的領回。

「這裡原來是一間諮商中心, 或是說, 一個心理診所吧。有一天當原來的幾個心理治療師, 不想再整天面對病人, 他們做了決定, 把診所停掉, 改開成 cafe'。」她抬頭看看你, 「於是裝潢就懶的換, 所有的設備, 發現完全的可以轉移使用,so 就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她停下了筆, 開始轉著, 並且看著你。而你終於了解那一種乾淨到幾近沒有例外的氣氛, 是怎樣的由原來的空間被移到現在的地方, 即使現在的場所, 早已換了名稱換了用途。你可以了解到, 這樣的椅子, 在一個會談室裡面出現, 是絕不會令人有任何的疑問, 而平白光潔的燈光, 也是正能符合這一切的需要。

你想著羊男和這一切的關連。「是不是, 羊扮演的一直是霸佔人的心靈的角色, 不論是那位先生或是羊博士或是老鼠。」你開始向她提出這樣的疑問, 「那種思考被吸乾的情境, 嗯, 而這樣的心理治療的場所, 做的也許是一直在嘗試, 解開被禁錮的狀態, 而羊男在這裡, 扮演了一種替身的角色? 」

「替身的角色, 嗯。」她似乎專注的在聽你說話。

「人在無形中都在做著替身, 不論為了自己或是其他的事, 於是, 到後來, 每個人都是羊男了。一方面, 以這樣的姿態出現, 最不用負擔, 對外界的質疑, 比如羊男不用面對書中的『我』因為生氣而摔吉他的舉動, 他只要說, 『我很抱歉沒有幫上你的忙』。另外一方面, 又可以以羊男的外貌, 去看待自己想關心的人, 身處的世界, 比如老鼠藉著羊男的身體來和『我』說話, 抽菸, 喝酒, 並吃著身為朋友的『我』做的三明治。」

「而在這之中, 羊男、老鼠、我其實早已是分不開的結構。不論是我和老鼠或是羊男的對話, 在虛無論之下, 都將變成一種失去目標的自言自語。而心理諮商, 怕不過也是另一種自言自語的方式吧。」

她很有興味的聽著我的說法。而我好像終於覺得, 在她的應對之下, 我不在只有單向的訝異的責任。

「你是可以這樣說阿。」她想了想, 「但是, 我們在當初要想出這樣的店名時, 說真的只是剛巧, 小眠在那時買了一隻布娃娃做的羊為玩具, 所以就叫做羊男了, 」她笑了笑, 伸手摟了簍身邊的女子, 我這時居然才發現她的身邊多了一位
女子。

「對阿, 本來我們還考慮要叫『羊女咖啡店』的。但這樣聽起來好像是『養女』, 所以就算了。」小眠這時轉過頭去親了女子一下。也是一個笑的很輕盈的女子。

「所以囉. 這是個荒唐又自言自語的世界, 愛怎麼解釋, 就去吧。」女子平平靜靜的說著。


Wed Oct 9 03:34:30 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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