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化學館的路上,我遇到沈非。
今天他穿了件鬆垮垮芝加哥公牛隊T恤,半長不短熱褲裹住他毛茸茸大腿,小腿的盡頭是最令我神經緊繃的白襪氣墊鞋。這天殺的化學系男生,如果我有殺蟲劑,我會噗茲噗茲對準朝他噴去,直到他像蚊蠅落地般消失在我眼前方罷休。
沈非拿了好長一根竹梯。「幹嘛?」我問,緊盯他充滿肌理的雙臂。
「看鳥。」他低沈嗓音像是咬了枝草。
「鳥?」我蹬過前去攔住他:「哪裡?這裡嗎?」我邪惡朝他下體攻去。
「很大,是不是?」他並不閃躲,定定著讓我得逞,突然間,我興致全消。
「不跟你鬧了。」我放開手:「我也要看。」
「妳會礙到我們。」他撥撥褲頭,看都不看我一眼:「去忙妳的事。」
「你說什麼?」我氣得兩眼圓大,不平連連:「歧視女性。」
「對!」他將梯子推給我,我一時重心不穩,後退幾步,他緊逼說道:「我就是歧視女性,怎樣?」
呵呵……我聽到後頭有人在笑,太過熟悉的聲音就算經過變音處理我還是能輕易聽出,是那個小王八蛋,祥祥。很沮喪我撇過頭去,故意不看到祥某人,大C貨一個,跟我搶沈非,竟然真給他搶走了!
沈非一看到他,整張臉頓時笑咪咪起來,濃眉大眼曬得紅紅黑黑,好令人心折。他搶過讓我搖搖欲墜的竹梯,直直望祥祥走去。
我痛恨沈非以『想祥』的音調稱呼他,好扭捏作態,一點不像他粗線條的個性。尤其是祥某人,動輒與沈非勾肩摟腰,走在宮燈道上,完全無視其他同學的側目。
「人家等你好久了~」祥祥邊玩手邊說。
祥祥生得白皙纖瘦,剪個弟弟頭看起來高中生模樣,睫毛長翹,鷹勾鼻薄紙唇,不講話乾瞪人的時候可以讓周遭所有女性黯然無光。沈非就愛他這種調調,說上帝在創造他時一定是過於疼愛,以致於令他男兒身女兒心,好教男人羨慕、女人忌妒。我才不信這鬼話!曾指著他的鼻子說明明就是同性戀還找藉口,他被我逼急了乾脆一翻兩瞪眼:「對!我是同性戀!我就喜歡有根的,怎樣?」
我好氣喔!
「你等他幹嘛?」我瞪祥祥:「一起去看鳥嗎?」
祥祥原本長睫毛的瞇瞇眼頓時配合皺起的眉向我投射、然後再轉向沈非。「阿非~」他喔一聲:「你看她啦~講這種雙關語……」
「喂喂!」沈非拉拉T恤搧涼,然後對我嘖了聲:「妳別欺負人家好不好?」「欺負?」我瞪大眼睛:「我不過是問了一句話……」看著祥祥在旁邊眼光瞄向我時一副勝利者的姿態,當他與沈非面對時又滿臉的委屈樣,我被他這種行徑氣到內傷!「好了好了。」沈非揮揮手對我說道:「我們要去忙了,再見再見。」說完搭著祥祥的肩好恩愛離開,留我不甘不願站在這裡。
沈非以前不是這樣子的。
在遇到祥祥前,沈非跟我原本是一對的。我們在迎新舞會認識,並且,當晚就做了愛。一切發生得是那麼自然且快速:買了些滷味,一瓶玫瑰紅,我帶他回我的租處,看電視聊天吃東西,然後他從背後環抱我,在我耳邊吹氣,我癱軟在他懷裡,關了燈就做了。因為太容易所以就不珍惜?錯了!沈非不是這樣子,他調情的耐心極佳,完全尊重我,事後我們出雙入對,不知羨煞多少八卦女。那麼,問題出在哪裡?
我必須好好想想,問題出在哪裡?去年底的事了,我坐在他身上,最高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兩人同時達到,之後,他伏在我頸間,吸吮我的氣息喃喃說道有個娘娘腔的學弟。這是我首度聽到祥祥的名字,往後祥祥在他口中出現的頻率越來越多,等到祥某人出現在我眼前,他們倆已經是到了見面必定擁抱嬉謔的程度,這意味他們也許有了什麼,我現在才這麼想,但當時一點警覺心也沒有,或者說,當時根本沒概念,學弟嘛,能跟沈非怎樣呢?
我真是大錯特錯,我跟沈非的甜蜜雙人組漸漸變成三人行,我屢屢好奇問沈非為什麼要讓祥祥跟啊?沈非說是祥祥要求的,我再問說祥祥為什麼要跟我們?沈非便沈默以對。有天我實在忍不住了,私下問祥祥:「難道你沒有女朋友嗎?我幫你介紹。」祥祥無所謂回答:「我覺得跟阿非學長在一起很好啊,我不需要女友……」我這才感到不對勁。有次我跟沈非說要跟朋友到宜蘭玩,當晚我便折回淡水,在沈非租處門口發現多了一雙球鞋,我知道那是祥祥的。我趕緊按鈴,一世紀之久他才開門,從房裡整理過的痕跡我大概可以猜到八成,祥祥不一會兒便匆匆告辭,我與沈非各坐角隅。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我說。
「嗯。」
「如果我不回來,他會不會待到明天?」
「妳在說什麼啦!」他笑答。
「你跟學弟們的感情好像都很好。」
「學弟嘛。」他嘖嘖兩聲,頗為自若。
「尤其是祥祥,好像特別好……」我說完便朝他走去,雙手撫摩他深廓臉頰。
「唔……」他立刻回應我以靈巧長指,將臉整個埋入。
我用這方式挽回他。
[待續]
Tue May 13 20:09:15 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