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往那邊的窗外看看, 這是個看雲的好地方」。小眠朝著我身後的大片的落地玻璃窗, 這樣說著。

你回頭, 微微的調個角度, 定睛的看著。

在越過旁邊巷道及一些建築物後, 在隨著馬路而延伸的地平線的遙遠處, 幾朵略帶灰泥色的雲, 輪廓深刻的掛在視線框著約上部三分之一處。似乎就好是由像鑄模冶塑而成, 你彷彿可以窺見它所有的立體全影, 一絲一條的印痕, 在光影的對映下, 整朵雲就烘襯的格外讓人震撼。

你在這時, 才察覺到這家 cafe' 的玻璃的奧趣。 這裡的玻璃是一種單面鏡,在觀看和觀看的交際間, 是被干擾並專制方向的。單面鏡因著用途的不同, 有的是隔絕了室內的知道, 有的則是阻斷室外的窺看。而在這邊的設計, 則是當屋內有人在時, 因著燈光的亮著, 使得玻璃外的人, 沒有辦法看到裡面的人的舉動。然而, 在裡面的人, 則一清二楚的, 可以自由的欣賞外界的風景人事。

其實這一點也不意外, 當你早就知道這裡在以前是一處諮商中心。這樣的設備, 會談或是團體進行的地方, 幾乎是不可缺少的, 有的甚至還會有錄影的鏡頭,暗藏在某個只有觀察的督導知道的地方。

不知這樣的鏡子是否也有這樣的魔力。在抹平了色彩的光調後, 卻顯得事務格外的清晰。一如加了色鏡的相機, 在攝取影像時, 擋開了色鏡的顏色以外的神采, 將所有的都揉合在由淺到深的單一向度上。一如直接使用黑白的底片, 當所有的記錄轉化成十格的色調, 一種攝影上的語言, 一種亞當斯稱呼的 zone system。這是一種連續的過程, 每格曝光量相差一倍, 由全黑到全白, 由紋理的不曾出現到再次消退。

對於語言, 對於顏色, 對於觀看, 對於這之間太多的相絆又相離, 於是勾結出脈絡, 脈絡的叢雜處, 文本就不斷的發生。一部電影, 運鏡是種語言, 表演方式是種語言, 佈景服飾也都為語言; 語言換化為這部電影的顏色, 語言與顏色並不一定相等聯立, 這部電影可能導演語言很華麗很豐富, 但顏色卻可能失之單調。語言是主觀的, 顏色也是主觀的, 這樣的主觀加成使得觀看更為主觀。好不好看, 看的過癮與否, 是一種全然只有自己能懂的語言和顏色。如果曾經有一部電影, 讓你萬分感動, 那或許表示, 這只是一份單單屬於你的文本。

你在一間曾經是諮商中心, 如今稱為「羊男咖啡館」的地方, 進行一場文本的遊戲; 行動不受控制, 而慾望也不由節制。當你回想, 是怎樣的由自己的家中移身到現在的場景, 似乎太過自然而顯得不可思議。

就如雲的變換, 是不由自身來塑型。你往窗外又望了望現在的雲系, 又不是你原來剛看的那樣, 在風的吹動下, 或又移了另外的形狀。

想起有一年的冬天, 你坐在北海道的一家旅館的大廳餐廳內用著早餐, 極大的玻璃外面, 有著一尊光滑晶瑩的冰雕, 是一祇似天使的像, 背後豐翼的翅膀強張著, 而眼光直直的瞭望出去。你端了一碗穀片加上牛奶, 一份的培根蛋, 一杯咖啡, 而坐在你對面的男人, 則低著頭正在切開白麵包, 塗上一層厚厚的蜂蜜。

突然毫無原因的有種感覺, 你知道, 在好遠好遠的地方, 雪開始不知所以的下著。

天好像陰霾著, 透著單面鏡, 你看不太清楚。只是雲走的好快, 你好像在看一部黑白的影片, 片名或許叫「雲的移動」, 有點像是紀錄片的感覺。你繼續想著北海道, 一塊日本北方的島嶼, 是怎樣的在你的生命的線條中劃開, 又接合。你印象深刻置身在一片的雪煙的大地上, 自下機的那刻開始, 到再騰飛而起的時分。

在凍雪的北國, 你卻覺得生命被徹底的釋放和打開。你呼吸著凜冽的空氣, 讓寒意滲進汙穢太久的肺中, 於是, 打從心底的開始結冰, 再復溶解。


Tue Oct 15 01:58:46 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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