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個子夜,你自半夢半醒之間被叫起,穿戴好衣著,上哨去。

       氣象發佈豪雨特報,今夜揮之不去隆隆雷鳴。你踩著無思緒步伐,到三樓換他的安官。彼時他正翻閱雜誌,眼光朝你一秒隨即回到書上。你默默走近,拿起交接簿兩下翻到簽名處,沙沙寫下名字。十步內學弟坐在地上換裝,勻稱的腳踝,睡眼惺忪,是樓下的衛兵。你再去廁所排解,出來便繫上腰帶臂章,警棍掛於右腰,下哨他拎著雜誌進中山室去了。這麼晚不睡只為了看雜誌?學弟匆匆簽名後下樓,你到中山室門口看他動靜。
       陰暗裡,你見他轉頭但看不清楚臉。你覺得無趣,回桌上拿手電筒進寢室清點人數,其實也只是找找關鍵的人在不在,並不認真數人頭,於是你草草而出,回到桌前填寫查舖登記簿,完畢後再到中山室,他還在看。終於你忍不住問他真有這麼好看?他回答將這一段看完即要睡了,於是你退出,坐在椅子上發呆,查哨官怎麼還不來?這時你才又注意到窗外的天氣,閃電像是打了契約每隔一段時間便來幾下,之後伴隨低低的雷鳴。突然你想到明早的洽公,不免心情低落,借不到摩托車,來回車錢鐵定很傷,你埋怨現實逼面而來令你不得不打碎對人性的美好期望,並認清什麼才是人與人相處的實然與必然。你回想這幾天不愉快的事,有種鬱悶且作嘔的能量催迫著你。

       有時你真想「幹!他媽的。」然後什麼都不管睡你的大頭覺,但你沒有,你只是懦弱地以微笑與謙卑默默接下一連串交代給你的務事,所以,你常認為,別人看你這樣會覺得你是自找的,但你是如此需要某種不同的言語,與慰藉。你不免懷念起某人充實而芬芳的土地,某人的姿態,與氣息,你當年兩度最溫柔的嘆息。這就是為何在收假前幾個小時你還殷殷對著電話自言自語。在這之前,也許在這之後,你的所有感情都比不上你回憶的滋味,終生難忘。

       查哨官仍舊未來,你意識到雷鳴與閃電何時消失,只剩電扇與拐拐偶爾的訊號聲。五步內與你構成複哨的別單位安官早已睡得不省人事,一個戴眼鏡的上兵,似曾相識的臉廓,但你寧願不去想,很奇怪地總在你沒機會立刻提筆寫作時你方有強烈寫作的衝動,而且靈思泉湧。你構思的兩篇長篇總是遲遲未曾動筆。你聞到洗澡的香味,不確定是從哪裡傳來的。那上兵安官已換了另一姿勢,原本塞在靴裡的褲管露出來,一截若隱若現的白襪子。你體認到隨性與放縱原就是一體之兩面,「不打勤不打懶專打不長眼」是那麼深刻與無力,你無力去改變什麼,大家都這樣做,而且大家都認為「大家都這樣做」。

       一九九八年四月十三日凌晨三點許,你站兩四的安官,心裡頗為鬱悶,並不知如何排解。早上一定是壞天氣,而且你沒有代步工具可以支持你洽公,但事情並不那麼簡單,真正令你苦惱的並不在這些例行瑣事,你需要一次奇異的邂逅,釋放心靈,一趟精緻的冒險,使你自由。你想到中山室尚在翻閱的他,泛起一絲微笑。於是你的目標鎖定中山室,以及中山室內那不可預知的未來……


    Fri Apr 24 17:08:56 1998

本文圖片取自blog.wakema.com.tw/apaul/index.p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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