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旦的WONDERLAND@魔界第六層

　　中港路上，世紀金龍黃金帝國般巍峨構築起，豐饒的雄圖霸業。我與冠冠逆向飆逐，太陽雨毫不留情犀利刺擊於背膀。

　　「太危險了！」我驚呼：「別這樣！」
　　「閉嘴！」他技術卓越穿梭於迎陣車群，車陣喇叭嘩嘩作響。

　　我們一路衝鋒陷陣到醫院掛急診。

　　平安夜下午，我去載他，原是好玩為求躲避憲兵攔查，我們與之競逐卻不慎犁田。倒地那一刻我只覺完了完了，憲兵巡邏車漸至，緊急間他將我扶撐起，自己改前坐，按煞車催油門到底，放開時吱嘎一聲前輪豹躍式揚起，然後整車望前衝，我只有死命抓抱著，閉上眼睛不管如何生命交給他了。我們與憲兵在大道上追馳，在路口他猛番掉頭，我們轉逆向行駛，順利擺脫了場可能的災禍。到醫院才知道自己下肢擦傷好大片。

　　啊──雙氧水抹下去時我看見就像鹽酸灑在浴廁瓷磚片上，瞬間冒起白白泡泡，還茲茲地響。
　　那一刻他緊緊掐住我手臂，胸膛牢牢實實貼住，我感到他在顫抖。

　　「冠冠。」回到租處，我在床上虛弱唸著：「對不起，讓你這樣麻煩。」
　　「別說了。」他擰了條濕毛巾，折好，擺在我額頭。
　　「很抱歉，讓你好好的一個假泡湯了。」
　　「別再講了。」他顯然很壓抑，不便發作。
　　「如果我不走那條路，就不會遇見憲兵了，也不會發生事情。」
　　「這跟你無關的。」他將毛巾拿起，沾水又擰。
　　「我....」

　　「幹！我要你不要再講了！好不好！」他倏地甩開毛巾咆嘯：「為什麼？為什麼我的錯你要往自己身上攬？你是要讓我內疚嗎？」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爆發的憤怒，竟嚇得不知所措。

　　「對不起。」他突然咚一聲跪在我身旁，雙手搭在我蓋著棉被的胸際，原本震惡的臉竟轉為驚恐：「真的對不起。那時候我好緊張，好怕，一邊怕被憲兵抓到，一邊怕你受傷太嚴重。」他略為抖顫的聲音：「那時，我只有個念頭：帶你衝出去。原諒我的愚蠢，竟然蠢到去開憲兵的玩笑....」

　　他伏在我胸口不動了，像頭受傷歇息的小獸。撫摩著他舒滑的腦勺，心裡湧起強烈的憐惜。

　　 無論如何，我都得對自己忠實。

　　「冠冠。」遠處隱約聽見舞會開場的試音。

　　「聖誕舞會，就快要開始了。」我彷彿見到未開燈的陰暗斗室泛起恍惚之光。他擤擤鼻，僅是轉個方向，依舊枕在我身上。

　　原來斷續隱約的試音結束，一陣節奏響起。

　　「這本來是我，第一次，參加的聖誕舞會。」我情不自禁輕撫他頭髮：「我多麼希望，能夠，好好體驗所謂的大學戀愛學分。但是，我沒有辦法欺騙自己。我沒有辦法，去體驗，沒有你的大學生活。」
　　「或許你會覺得訝異。事實上，和你初識的那晚，我就想再見到你了。即使，你口口聲聲對我說著，你愛的那個女人。」
　　「我們曾擁有的那些過往的時光。在你入伍，我們失去聯絡的期間，若真的就這麼，斷了線，或許，我還可以，慢慢填補對你的思念。或許，我還有機會嘗試，忘掉你。」

　　舞會音樂源源不絕，空氣中時有蹦蹦的音跳聲。在冠冠伏著的背頸，我看見綠彩絢爛雷射光隨音震閃動著。
　　「冠冠。是的，我愛你。」

　　我閉上眼睛，平靜說完一直想對他說的。

　　去年聖誕，甫自外島退伍，再回到故鄉臺中，竟有種身在他鄉的感覺。麗緻酒店以其細膩外觀招徠顧客；廣三建設在全國商圈築起自己的物流版圖；全球影城、大衛影城、一加一等興起於各商區，大有互別苗頭之勢；重劃區如巨樹巴歐巴般生長的超豪華理容院、ＭＯＴＥＬ、ＫＴＶ....臺中已由昔日「文化城」蛻變為明日之星。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繁華易得，斯人難尋。冠冠畢竟是拒絕我了，但我多麼謝謝他，給了我這麼多的第一次。

　　某年某月某一天，當你夜經中山公園湖心亭，何妨停下腳步，倚欄望湖，除了徘徊這片刻寧靜，也許，僅僅是也許，你會聽到身後有個聲音，那時已經不年輕了：

　　「陪我說說話好嗎？」

[全文完]

－－
報務士，答滴答，抄滿百，放么八。


Sun Mar 15 05:59:20 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