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旦的WONDERLAND@魔界第六層

　　地圖上我將淡水屏東連成一直線，勾到宜蘭，再連回淡水。

　　巨大倒三角形，遙遠陌生又靠近。美太說，她現在於屏東避寒，除了繼母，孑然一身，工作朋友拋在繁華北城。【帥吧！】她信裡道：【連電話也沒有。】弗朗明哥性格，回來的時候，我想，她會帶一箱椰子什麼的。

　　我把信折回收好，拉開窗簾，初冬朝陽暖意上心頭。窗几著了灰塵，以手拂拭，那煙粒便乘著對流騰起，同我般曬曬日光。海芋發黃，瓶底乾涸，沒水了，順手拎起殘枝丟棄，遶過床邊，小威側身安詳睡著。我好溫柔俯身摸他的髮，香而柔軟，與他雙唇異曲同工，原上芳草，萋萋訴衷曲。眉睫向上微翹，隔著眼瞼我見他珠瞳快速轉動，做夢了，我想。走到音響旁，放了安得烈．甘農的 Les yeux fermes，小威嗯哼膩床，瞇眼看我。

　　「這麼早起？」他揉揉眼，厚厚棉被露出一截細緻股臀。「睡不著。」我坐在床沿，伸進被窩輕撫他的足踝，他咯咯笑說好癢縮回去。「在想什麼？」他問。「沒有。」「在想美太的事嗎？」他披著被子科學小飛俠，跪在身後把我包住。「快，讓我咬一口。」他輕囓我耳垂。「不要啦～」我微掙扎，不敵他蜜汁柔情。千辛萬苦離開他的唇，說：「你剛在做夢吧？」「我忘記了。」他再包住我：「忘了忘了忘了....」

　　美太愛把自己弄得丁丁掛掛，前年自西班牙回來，吉普賽穿在身上，我笑她落拓風格，她故做嫣然一笑，謝謝。廣告公司創意第一，美太才回來便連奪兩年大獎，經理愛她得緊，豈敢置喙？我偏不吃她這套，常竊取她座位上的新鮮掛飾，擺在洗手間，我說這樣比較適合，她瞅我：「死惠瑤！」。

　　認識小威在淡水，麥當勞工讀生。美太神祕兮兮端著食物上來，悄悄告訴我發現帥哥，宛在水中央。然後小威提著拖把水桶上樓，我看後絕倒。

　　「妳說這男生？」我壓低聲音，不敢相信。
　　「對啊。」她擠眉弄眼：「妳看他濃眉大眼、黑皮短髮，多正哪！」
　　「人家可以做妳弟弟了。」我終於知道美太那些眾多追求者出局的緣由。

　　三個禮拜後，美太向我得意宣佈，攻佔小威成功。「瘋了妳！」當獲悉她正準備以小威為主角拍攝廣告，我嚴重關切：「這案子很重要，別開玩笑。」她洗完手，觀世音菩薩似地點我兩水滴，慈眉善目道：「安啦。」

　　第一次會議便砲轟連連，小組裡沒人相信客戶會接受，美太獨排眾議，經理看看她、再看看我，問：「惠瑤妳認為呢？」我昧著良心附議美太。

　　拍攝期間，通車不便，原本小威暫住美太家，才兩天她繼母就犯嘀咕，氣不過，她便把他塞給在外面租房子的我。「妳要當他是弟弟照顧。」她說：「遲早我搬出來，才不管那個老太婆。」

　　一直有個感覺，小威是給美太包養的。辭掉麥當勞，小威兩三禮拜都住我這。真服了美太，大清早專車送他到淡水上課，傍晚再載他來補拍，深夜便依依不捨留他在我這兒過夜，自個兒回家陪繼母去了。心甘情願，旁人無話可說。

　　小威很乖，大男生靜靜不多話在我工作室打地舖。如果有這麼個弟弟，倒是很樂意，只是做男朋友就....美太眼光與眾不同，藝術家怪僻。

　　工作接近尾聲。某夜醒來如廁，見廁所燈將熄未熄，朦朧間我毫無防備開門而進。小威全身赤裸，熱熱辣辣佔據眼前，正在自慰，猛地抬頭看我。我兩倏忽相視，無意我窺見青少私密之地，豐美沃澤。我楞住一會，便漲紅著臉羞愧逃退，腦海裡都是他俊逸的小麥膚色。

　　廣告甫出，空前成功！經理大開慶功宴，美太記錄再下一成。今晚她與小威要在旅館過。

　　小威不在的初夜，我竟輾轉難眠。

　　週日下午，美太載小威來打包。趁美太化妝空檔，小威長長看了我一眼。這一眼，深邃如藍海漩渦，猝不及防將我捲入。

　　小威新訓金六結，入伍那天，美太來我這閒聊，笑說幾年前的歐洲之旅，荷蘭風車牧場、法國酒之鄉，再就是西班牙高地。「好懷念那裡的鮭魚。」說著說著就哭了，她還是很想他。美太說，她老在三角形裡輪迴。學生時愛上已結婚的老師，初出社會遇到有婦之夫，小威之前，則是人家的金屋藏嬌。

　　於是那些年美太決定流浪。她說唯有大山大水才能滌清太過陰鬱的情緒，以自然抗拮思想。回歸原野，回歸童貞，她決定拒絕與成熟男子的愛。

　　美太美太，對不起，小威已經不愛妳了。

　　秋冬之交，美太與小威分手，她並不知道小威跟我的事。職業倦怠，經理不肯放她出國，她只有南下避寒，只一要求：「頭兩個月別找我。」繼母反對她南下，她乾脆帶著繼母一塊兒走。

　　連我都沒有美太的消息。

　　之後小威在宜蘭，放假常找我。昨晚，我復跌進他高更大溪地般緊實健碩的麥色胴體。

　　隔天清早，我悄悄離開他溫熱臂懷，到廚房弄吃。心血來潮，打開信箱發現一封沒有寄件人地址的信，是美太的字跡。我迫不急待拆看如夢相似，眼淚便要奪眶而出。

　　【我人在屏東，剛從屏鵝公路回來，野綠草原將白色柏油路夾往遠遠沒有盡頭的初冬海岸線。想起了妳，惠瑤，想寫信告訴妳其實臺灣也有這麼絕美的景色，為什麼我一直到現在才知道呢....】

　　我翻開地圖，將淡水屏東連成一直線，勾到宜蘭，再連回淡水。

　　巨大倒三角形，遙遠陌生又靠近。是的臺北，繁華之都臺北，被三角形緊緊圍起，我們都逃不過三角形的糾纏。

[全文完]

《三角形》是我寫到目前比較滿意的作品，敘述主角[惠瑤]與其好友[美太]關於另一個男生[小威]介入的情形。這並不是描寫 gay 或 les 的文章，我只想寫[惠瑤]在面對背叛[美太]情形下的自我解釋過程，她不是愧疚，也不是不愧疚，她在乎[美太]，她也愛[小威]。

這是我編的，看看就好，不要相信。

Fri Mar 28 21:53:22 1997